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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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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乳白色的薄雾如同果冻般凝结在一起,远处灰色的建筑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轮廓,仿佛与雾气分割开似的。

明明昨晚还是清丽透彻的好天气,夜晚的星光递至眼前的路程也未受任何阻挡,而今早的一切景象都像是没擦干净的玻璃展柜里的展品般模糊。

手在空气中挥舞几下,便感觉皮肤表面明显变得湿润了。看了眼脚边的柴火,毕竟昨晚没人守着,今早又有如此之重的水汽,半夜熄灭几乎是必然的结果。我俩昨晚没被冻醒真是奇迹。

轻踏地面,橡胶鞋底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回荡在街道中央。失去了火焰的庇护,寒风肆无忌惮地怕打着身上,仿佛昨天还是秋天而今天就进入了冬天。两侧依旧是十几米高的钢铁建筑物,坦白的说,这片建筑在周围一带算是矮小的了,但其方正的布局却让其看起来甚至更加具备令人心悸的震撼感。横竖的街道如棋盘格线一般切割着银灰色的建筑群。建筑上方向外延伸的突出部将阴影撒在我的半边脸上,多亏有了这屋檐,才能安心地不搭帐篷睡觉。

摩擦双手取暖,嘴里呼出来的热气飘散在眼前,一些不存在的回忆又涌入脑海。满脑子想着这季节就该做些什么,但记忆也如同眼前的雾一般模糊、搅作一团。正欲发表些不属于我年龄的关于人生的感慨,扭头便看到那个依旧在收拾行李的身影。

”快点啦,你还没收拾完吗?“

“快好了...话说为什么你只是看着啊?”

“昨晚你睡得昏沉昏沉的,叫都叫不醒。我可是照看了一晚上柴火,今早让你来收拾不过分吧。”

看着她因不服气而垂下的头颅,我心中浮现出一股莫名的优胜感。虽说昨晚的柴火我有照看没错,但也只是半夜起来加了一下柴,又不是守了一夜,以此为由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别人干会不会有点无耻。嘛,不过一路上她确实也过于懒散了,让她多做一些也没什么问题吧。

“...”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两个人一起收拾的速度快了许多,顷刻间昨夜下榻之处只剩下几根烧成焦炭的木头与一地灰烬。黑色的灰在银白的地面上相当扎眼,不过不久后就会被风吹入雾中吧。

终于开始向前移动了。路途稍显无聊,异常宽大的街道上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偶尔两个人的脚步一致时会让我有一种自己一个人赶路的错觉。路途中应该聊些什么吗?不过两个人似乎不聊什么也不会觉得尴尬,还是看看沿途的风景吧。

要说走起来的感受的话,那就是更冷了。每当寒风袭来,身上好不容易积蓄的热量便如残烛一般熄灭。两侧街道中间的路实在是太过宽大,横穿估计至少需要数分钟的时间,并且还有随着我们的前行越变越大的趋势。透过建筑侧面偶尔出现的玻璃门可以望见黑洞洞的建筑内部,确实如一些描述中像某种野兽的巨口,实在是没有让人探索的欲望。

我先前关于太阳升起后雾就会消散的推断显然是错误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雾反而越变越浓了,近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走在雾中有种莫名的舒适感,此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存在于我视野内这小小一隅。远处的景色淹没在雾中,看不见,也不需要担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只需要盲目的前进即可。如同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般令人安心。

城市是荒野吗?

像这种存在了不知多久的建筑,似乎早已扎根于这片大地,与其融为一体。称其为“自然”也无不可。毫无生机的自然便也可以称为“荒野”了吧。

随着我们的前进,沿途金属地板上的灰尘也越来越多。逐渐的地板上出现了土黄色的沙粒,目之所及金黄色的占比越来越多。我蹲下用手轻轻地扫开地面上的细沙,这里的金属板有着一样的冰冷温度,但显然不如之前的金属板有光泽,众多细小的刮痕使其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色。

远处的高塔在雾中若隐若现,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以塔的高度,它的尖端应该在雾的上方。说实话,这座塔长得有些太过狰狞,浓密的雾如白纱般裹缠其上,反而让其拥有了几丝美感。周围金属地板反射出的景象也变得愈加模糊,物体的轮廓被扯破,撕碎,磨成细砂再搅合在一起。渐渐地,我们的行走路线上留下一串串脚印。我蹲下来,在地上抹了一把,露水与灰尘的混合物便把我的手掌浸湿。

直到中午雾气才逐渐散开。虽说雾消失了,但空气中依旧如同刚下完雨一般湿润,弥漫着一股水汽,光滑的建筑表面上也挂着均匀细致的露珠。

前方的高塔象征着这片建筑的终点。说实话,开始旅行前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了。至于为什么要走,走到哪里去更是一无所知。脑海里根深蒂固记得的只有自己的一些基本信息、要走、要去一个地方。虽然记忆中所剩的少得可怜,但是却对关于自己目前行为的正确性深信不疑,也不会对什么感到疑惑与茫然。“一切就该这么做吧”脑子里充斥着这种想法,也不知从何而来。不过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迷迷糊糊不明不白的,思绪融入温暖的潮水中裹挟而去,四肢与身体都解离开来,溶解在水中。

旁边这位又是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旁的呢?也记不清什么时候遇到了,就迷迷糊糊的一起上路了吧。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和她一起走的,但脑海中确实又有着些许一个人旅行的记忆。她的旅行似乎也没有目的地,两人的旅途如同白纸上随手画出的细线般无头无尾。

大约是在下午时分,几天前矗立在视野尽头的高塔终于完整的展示在我们眼前。很难说如何去形容这座塔,扭曲的巨型金属结构纠缠着冲向天空,高塔上延伸出错乱枝节的金属枝节将阳光折射出梦幻迷离的色彩,样式不一的线缆肆意张狂地缠绕其上,如同这位巨人粗壮的血管,塔基处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将其拂去后依旧能映照出周边的景象,在塔基周围同样蒙尘,相互交错的线缆中,有一些是从塔上垂下来的,而有一些则是整根都在地上——也许它们以前也挂在塔上,但现在不是了。

这些线缆有时会随着风轻微地摆动,这时整座高塔就会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吱呀声,像是某扇严重腐朽的木门在风中喘息,但这个声音又洪亮得多,而且带有一丝空灵,成了我们几天以来在这片建筑中行走时常常听到的怪声。

从太阳中倾斜而下的、如水的金黄将大地浸染,一抹深沉的红色在大地的尽头晕开。我们在这金黄中等待,待到黑夜将她的帷幕披上大地,刺入天空的钢铁的塔钩住星空的暗蓝绸缎。待到一切静寂之时,就连这颗星球也好似陷入深眠。

但我依旧未曾入眠。眼前的火堆朝外迸射着火星,耀眼的亮点从最炽热的中心窜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之后,在冰冷的沙地上重归于沉寂。

我注意到,就在刚刚,一个声音停止了——一个这几天,几个月以来一直作为旅途中的背景音,以至于让我忘记了其存在了多久的声音停止了。在它消失后我开始仔细的回想这种声音。那是一种细微的,低沉的声音,按一定的频率上下起伏着。在睡觉时,耳朵贴在地上听得更为清楚,像是在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方的一台巨大,庞杂的机器在运转时发出的轰鸣声,又像是一个巨人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我能感受到,声音的源头远在我们所处的这层沙下面更深的地方。

但就在刚才,这种声音消失了,而且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小段时间内明显拉长,变缓,如一首乐曲的终章般拖着沉闷漫长的尾音结束了。我的心里没有由来地感到一股失落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堆积在我的胸中,令人不适。

又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我的脑海里不知何处冒出了这个念头。

心中有些不安的我有种想要叫醒躺在旁边的家伙的欲望。不过如果真的叫醒了她肯定会被满含怨气地臭骂一通吧。我伸手抚摸已经熟睡的同伴的纤细发丝,柔和的银光下乌黑的发丝被镀上了一层银边,这是为数不多地能让我感到真实的东西。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沉在一个不知名星球的冰冷海洋里。环绕我的是刺骨的海水,头顶上是千米厚的冰层,远方传来冰火山喷发的低沉轰鸣。但我并没有在这极端环境中死亡,我甚至不需要呼吸。

梦中的我思考着返回家乡的方法,如果跨过半个星球的海洋,来到北极点的冰火山的话,或许可以顺着冰火山的喷发离开这片海洋,穿过冰层,但那又怎么样呢?我的家乡远在冰层外的星空中。想到自己即将在这深不见底的海洋中永远地下沉一股极度的悲伤便朝我袭来,思维如同沉入海底,被沉积物掩埋,固化。

所幸朦胧中一双温暖的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将我摇醒。在意识到脚下的是坚实的金属地面而非冰冷的海水时,抑制不住的喜悦夺取了身体的所有力气,我刚坐起来的身体一软,又瘫了下去。

“怎么了,还想再睡吗?”熟悉的声音问道。

“没有,只是...有点太开心了。”我抹了抹眼角挂着的泪滴,站了起来。

向天上扫了一眼,凌晨的天空稍显暗淡,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深青色。刚睡醒的我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我走到墙角,用左手抓了一把,然后放在掌心上端详,貌似是一些细小的冰晶。我将这些沙子大小的冰晶放到太阳底下,它们便折射出了细碎而美丽的光斑,金黄的光在这些冰晶中不断的闪烁着,直到它们在我手里化作一滩冰水。

经过高塔再往前走,银白向金黄渐渡,脚下的金属板彻底被黄沙掩埋,地面偶尔刮起的微风卷起细小的颗粒。前方是广袤的沙漠。在由黄色作为基调,小山般的巨型沙丘上,红色粗砂组成的条带交织缠绕。清晨的阳光铺上沙丘的顶端,又逐渐向着我们目前的方位蔓延开来,阳光打在身上暖呼呼的,一丝丝温暖沁入我的肌肤驱散着体内的寒冷。

气温开始逐渐升高,微风吹起一阵阵沙尘,大部分只能将表面的一层沙子吹起几厘米,勉强飞行一小段距离后下落。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沙尘拍打在裤腿上,与照在脸上的阳光一起,混合成了一种独特的燥热体感。

”你还会做梦吗?“她转过来问我,微微低着头,视线看下脚下。

我隐约能看到她那黑色的双眼,突然脑海里开始想象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的完整模样,我可以看见黑色瞳孔里的细丝,以及眼球背后密布的细小血管——然后我注意到她的视线慢慢上移,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回过神来,想起了昨晚的梦,梦的内容已经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但梦中的情感依旧强烈,以至于我一回想起这个梦,那股情感就又涌回我身体里。我张开嘴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什么,我抿了抿嘴唇:

“那当然会,我昨晚就...”

刚想用临时组织起来的生涩语言描述昨晚的梦境,她却转了回去,背对着我。

“不用了,谢谢你。”